羅浮宮珍藏名畫
康莊梅花宴 (三十)
( 原著 易君左教授 )
我初到成都一次最深的印象 , 是喝得醺醺大醉 。
且說杜甫名詩中有「萬里橋西宅 , 百花潭北莊」之句 , 百花潭在成都西郊 ,
以前是詩人們遊覽吟詠的勝地 , 在我到成都時便早已成為四川一個大軍人鄭錫
侯的別墅了 , 叫做康莊 , 因為鄧錫侯字晉康 , 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
百花潭實際是一條大溪的最寬處 , 這條大溪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浣花溪 , 溪水
澄清碧綠 , 兩岸景色幽靜 , 康莊梅花盛開 , 主人鄧晉康特地替新來的一個外省文
人的我洗塵 , 擺下了梅花大宴 , 招待許多大學教授和文人詩人去賞梅 , 也參加了
一些社會名流 。單就我住成都兩年的觀念 , 覺得這人比其他四川舊軍人要略勝一
籌 , 他還好名 , 還重視文化 , 還接近文人 , 其他舊軍人 , 多係老粗 , 很少看起文
化工作者 。
康莊梅花怒放 , 蔚為大觀 。國內各地最著名的梅花樹種如浙江的超山孤山、
江蘇的鄧尉山等 , 都搬到遠遠的百花潭來 , 種上百千株 , 紅綠白梅都有 , 花開時
, 十里錦幔 , 一片幽香 。
那天盛宴約莫有五十餘席 , 散佈在萬梅花中 , 極盡風雅能事 。主人叫侍役
把一罎一罎的陳年花雕抬了上來 , 當衆開封 , 酒香四溢 。
下午三時左右 , 主客到齊 , 擺開了「梅花宴」 。這時 , 斜陽正照著梅花 ,
也正照著人面 。人正喝着洒 , 梅花也像正喝着酒 , 臉兒全是紅紅的 ; 人醉了 ,
梅花也醉了 , 斜陽也醉了。一片紅顏 , 分不出是梅花 ？是人面 ？是斜陽 ？
最初 , 是斜陽在上 , 梅花居中 , 人面在下。
後來 , 人面漸漸驣到梅花上面 , 斜陽在上 , 人面居中 , 梅花在下 。
後來 , 梅花又漸漸驣到斜陽上面 , 于是乎人面在上 , 梅花居中 , 斜陽在
下面 。
主人含笑對我說 : 「這次用薛濤井的水泡茶 , 下次請吃浣花溪水釀的荳花
。」果然 , 那就「雅」得沒有邊際了 。只因我一人是從重慶新來的 , 主人和一
般客人都以我為對象來勸酒 , 大部份飲的老年花雕與郫筒酒 , 而我飲的是綿州
大麯 , 黄白之比是三比一 , 酒既然喝開了 , 也沒有什麼比例可言 。
我不僅被梅花包圍 , 被斜陽包圍 , 而且被所有的賓主包圍 , 而且被我自已
的豪氣包圍 , 一杯一杯的乾 , 竟喝得有八開了 。
遠遠一株梅樹下 , 擺着一張藤椅 , 一個小桌 , 一套紙筆墨硯 , 大家催我
寫詩 。
斜陽本要落了 , 尚為我留一刻兒 ;
開得太盛了的梅花瓣兒本來也要落了 , 也為我停一會兒 ;
晚霞一抹映着百花潭 , 將要臨止的黄昏停止了車馬 , 修篁停止了搖擺 , 白鷗
停止了低翔 , 一切靜悄悄靜悄悄候着我寫詩 。詩 , 這叫做「即席賦詩」！
我在梅林中所寫的詩 , 自己早已經記不起來了 , 後來還是由那位王孟甫把
它抄下來送與我的 , 原詩的題目是 : 「康莊盛會即席賦謝主人」 :
西郭春明照眼忙 百花潭畔一康莊 蜀山色盡中原碧 楚客顏先天下蒼
謝傅心情應若此 武侯勳業最難忘 請看今日萬千竹 已抵當年八百桑
( 謹節錄自「蘆溝橋號角」第 99一104 及 146一147 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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