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賽宮內部藝術殿堂
花好月圓時 (廿一)
( 原著 易君左教授 )
我寫了那本「中華民族英雄故事集」重版廿餘次 , 賣了一筆錢 , 買了一棟
屋 。我家初到鎮江 , 租了青雲門讀書樓一大邊屋 , 屋主是住在隔鄰的貴州長者
胡老先生 , 同我談得很投契 , 住了幾個月 , 便願將租住的大約有兩畝多面積的
屋 , 索性半價賣給我 , 屋價是兩千餘大洋 , 就是賣書得來的錢 , 當時却是一筆
相當大的數字 。買屋之後 , 只略加修理 , 把讀書樓改名琴意樓 , 石刻門匾 , 兩
旁配自撰對聯一副 :
紫薇花下歌聲好 琴意樓頭月影圓
我這個家是我自已創造出來的 , 這一棟屋是我用我的心血換來的 , 所以我
非常愛惜它 。
這是一座古雅幽靜的房子。在我買進來時 , 前面是一塊廣坪—圾拉堆 , 我把
它肅清了 , 圍以矮垣 , 成為一個相當大的花園。
在這棟屋子裡 , 原來有一棵最大的玉蘭花樹 , 一棵最高的黄楊樹 , 一柯兩人
高的茶花樹 , 一柯繁茂的石榴樹 , 一株大李樹 , 都在第一進 ; 在第二進 , 有一棵
很大的枇杷樹 , 一架大葡萄架 ; 第三進最後小圃 , 有幾株果樹 。
自我開闢花園後 , 園內的一花一木 , 全是我親手培植 , 可以說 : 有「四時不
謝之花 , 萬年常青之樹」。花的種類 , 如 : 梅、蘭、桃、杏、李、榴、桂、蠟梅
、薇薔、牡丹、月李、紫嶶、紫荊、茉莉、玉蘭、棠棣、海棠、紫藤、荼蘼、茶
花等 , 樹的種類 , 如黄楊、柳、椿、槐、柏、楓、梧桐、天竹、冬青等 , 果的種
類 , 如杏、梅、桃、李、葡萄 ( 共三種 : 紫葡葡、牛乳葡萄、水晶葡萄 ) 、枇杷
等 。
這些植物的品種 , 都經過選擇 , 或是托朋友購來 。例如綠梅一株 , 就是當
時蘇州友人名小說家周瘦鵑所贈 , 由火車運到鎮江的 , 運來是一根黑黝黝的木杵 ,
並沒有根 , 家裡的人主張把它晒衣 , 我也有點懷疑 , 那知栽下去後 , 第二年就開
很茂盛的花 , 幽香逼人 。可惜這株綠梅 , 等我戰後歸來 , 早已被日本鬼子砍掉了 。
我把圾拉堆弄平後鋪了草皮 , 並沒有化什麼錢 , 乃是發動象山砲臺的湖南同
鄉士兵 , 乘他們的餘暇 , 在江邊剜了一大批草根鋪在園內 , 不久便如綠茵 , 也因
為那時我的漢壽小同鄉龔青雲旅長正任鎮江砲臺司令 , 得到他的幫助 。
我家的大門也就是園門 , 在園門上刻着「花蹊」二字橫額 , 這是採用杜甫詩
中的名句 : 「黄四娘家花滿蹊 , 千朶萬朶壓低枝」, 我妻姓黄行四 , 我為珍重夫
婦情義 , 所以所署「花蹊」, 盧冀野詞中稱我為「花蹊老友」, 即本于此。上述二
門門聯 , 紫薇花是我倆愛的象徵 , 在寫我的老家時就已指點過。
琴意樓是我的另一別署 , 祖別署琴心樓 , 父別署琴志樓 , 叔別署琴思樓 , 我
則署琴意樓 。進二門 , 一個小院落 , 一株高達十丈的黄楊木 , 旁的地方少見 , 與
黄楊並峙的是一株更高大的白玉蘭樹 , 粗可一圍 。黃楊後面一株兩人高的茶花 ,
開花時團簇如紅錦 。另有兩枝大杏樹 , 後被蟲蝕 , 砍掉一枝 , 其餘一株 , 戰時被
日本鬼子用熱水熱米湯沃死了。我補種了一枝桂 , 一株梅 , 因被黄楊白玉蘭欺住 ,
並沒有想像的發育 。牆角一株石榴樹 , 花色朱紅重瓣 。牡丹臺砌在旁邊。
面臨這小院是三間房 : 一間過道、一間書房、一間客室 。每逢星期五 , 江蘇
省政府同人愛好平劇的 , 就在這間客室裡「玩票」, 絃音不絕 , 鑼鼓清揚 。這是
頭進屋 。後進本來是一個大敞廳 , 兩間大房 , 我因家人多 , 略事改造 , 成為堂屋
一間 , 住室前後八間 。前面一塊長方形大石坪 , 有一口最清冽的井水 , 夏天常在
井裡浮瓜沉李 。還有兩株梧桐 , 一株在戰後也被敵人弄壞 , 我又補植杏樹 。牆側
一架葡萄 , 一株枇杷 。再後則一廚房 , 一菜圃 , 後來我在菜圃裡築了一個防空壕 。
--這就是我的
「京口之家」的輪廓 。
鎮江古名京口 , 一名南徐 ( 註 : 三國演義書中稱之 ) , 一名潤州 , 一名丹徒 ,
從古以來就是一個名區。我這個江南之家 , 雖比不上漢壽老家那樣宏大規模 , 然而
我能像先人的重新創造 , 總算在勞勞一生中留下了若干可愛的影子 。
( 謹節錄自「蘆溝橋號角」第 10一13 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