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渡假村風光
羅浮宮珍藏
孫園遇盧前 (十六)
( 原者 易君左教授 )
我隨革命軍初入南京的時候 , 經友人介紹 , 住在城內一棟叫做孫家花園
的小花園洋房裡 , 白畫到軍政治部辦公 。孫家花園簡稱孫園 , 花木籠葱 , 室
宇整潔 , 回想皖南行軍中叫化子式的生活 , 真有天淵之別 。孫園一切都好 ,
主人主婦賢慧 , 只是小蜈蚣最多 , 牆頭屋角 , 觸目皆是 , 甚至爬到床上 , 攢
入枕內 , 防不勝防。
且喜就在賃居孫園時 , 結交了一位好朋友 。一天 , 看見一個青年胖子穿
著一件長衫拿著一把扇子飄飄然來了 , 以胖子而飄飄然 , 可想見其風度 。孫
園主人介紹 : 「這位就是我的表弟廬冀野 。」我和盧冀野通名之後 , 由於彼
此神交已久 , 我才知道他就是當代詞曲專家廬前 , 他也才知道我就是北大出
名的學生易家 , 我們緊緊的握手 , 相對一陣大哈哈 , 從此訂交 , 以後就誼
若手足的親切了 。
住在孫園時正值龍潭戰役發生。江面敵軍的大砲聲 , 使南京全市隱隱聽到
, 孫園的玻璃窗被震動破碎。我隨即搬到另一座更大的園林 , 簡稱胡園的胡家
花園 。我為什麼搬家 ?則因胡園沒有蜈蚣 , 而且園林清趣 , 比孫園更美 。住
在胡園一段時間 , 與盧冀野往來最密 。胡園中亭閣參差 , 山石玲瓏 , 池沼曲
折 , 林木掩翳 , 有采蘋橋 , 延青閣諸勝境 , 幽美絕倫 , 為江南名園之一。在
天旋地轉的軍事時期 , 偷得片時片刻的寧息 , 確為難得 。
我們那時的心情 , 可以把後來我住鎮江時和冀野唱和的兩闋新詞做代表 , 所以
插錄在這裡 :
八聲甘州 ( 寄懷冀野 )
忽茫茫百感盪心胸 , 清宵逝華年 。 記携風抱雨 , 小橋流水 , 白下盧前 。
當日胡園偶聚 , 紅染夕陽天 。 最愛延青閣 , 一派鳴蟬 。
幾載鸞飄鳳泊 , 又京江寄跡 , 舊夢如煙 。 剩尋山五嶽 , 差似李青蓮 。
歎文章無補家國 , 只狂歌當哭亦徒然 。
真愁絕 , 起胡塵處 , 落日幽燕 。
前調 ( 和君左 )
任狂風捲雪打窗來 , 挑燈且呵毫 。 笑鐵甕城邊 , 花蹊老友 , 吟興偏饒 。
多少胡園舊舊 , 飛過釆蘋橋 ?不見當年月 , 照我征袍 。
肯向新亭墮淚 ? 把平生慷慨 , 付與兒曹 。 有歌詞百首 , 檀板一時敲 。
譜清商蘭陵破陣 , 奏凱旋羯豉合簫鐃 。
中興業 , 亦吾儕事 , 未許辭勞 。
產生這兩首詞 , 正逢「一二八」國難 , 所以詞中充滿為國事的憂憤和慷慨激昂
的情緒 。
我同冀野南京訂交起 , 直到大陸淪陷前夕 , 二十餘年間情義濃摯 。我住鎮江尤
唐巷 , 他來看我 , 我看他越胖了 , 調以一小詩 :
尤唐巷口路三叉 勾引盧生到我家 不信別來相憶苦 依然肥胖似冬瓜
抗戰初期 , 我一到重慶 , 他就來看我 。我到成都 , 他也來成都 , 和我拍一影
, 那時我很瘦 , 所以戲題一詩于上 :
十載豪遊萬事乖 君肥我瘦共沉哀 若非居易和元稹 便是勞萊與哈台
以後他從重慶到福建當音樂專校校長 , 被土匪誤認為「大員」, 幾乎送掉一條
命 ; 在臨別時 , 我送他一支南呂南四塊玉的曲子 :
老鸛窩 江津道 易瘦盧肥廿年交 秋來夏去添詩料
酒一挑 曲一挑 福建跑
參政高 校長妙 琴韻歌聲耳邊嬌 從今滿是烏鴉閙
案牘勞 火食糟 肥褪了
盧前是近代大曲家吳梅的高足弟子 , 與另一高足弟子的任訥 ( 中敏 ) 並稱于
世 。抗戰初起 , 盧前和于右任老人就發起一個詩歌定期刊物名「民族詩壇」,
我也列為發起人,共同努力于中興鼓吹 。冀野後來在重慶把他所作的詩詞刊為一
集, 即名「中興鼓吹集」, 同時我在重慶把所作詩詞刊為一集, 名「中興集」
,在復興民族文化上我和冀野總是桴鼓相應。
( 謹節錄自「火燒趙家樓」第 163一166 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