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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與道教 ( 節錄 )
孔子的人文主義能否叫中國人感到十分充分的滿足呢 ?
答覆是 : 牠能夠滿足 , 同時 , 也不能夠滿足。
孔子學說之中流社會的道德教訓 , 神妙地適合於一般人民 ,
牠適合於服官的階級 , 也適合於向他們叩頭的庶民階級。
但是也有人一不願服官 , 二不願叩頭。
他具有較深邃的天性 , 孔子學說未能深入以感動他。
孔子學說依其嚴格的意義 , 是太投機 , 太近人情 , 又太正確。
孔子學說的人生觀是積極的 , 而道家的人生觀是消極的。
道家學說為一大「否定」, 而孔子學說為一大「肯定」。
孔子以禮義為教 , 以順俗為旨 , 辯護人類之教育與禮法。
而道家吶喊重返自然 , 不信禮法與教育。
* * *
孔子設教 , 以仁義為基本德性。
老子卻輕蔑地說 : 「失道而後德 , 失德而後仁 , 失仁而後義 , …」。
老子俏皮地譏諷說 : 「聖人不死 , 大盜不止。」
孔子學說中還有其他缺點 , 他過於崇尚現實而太缺乏空想的意象的
成分。
孔子的學說是所謂敬鬼神而遠之 ;
他承認山川之有神祗 , 更象徵著承認人類祖考的鬼靈之存在。
但孔子學說中沒有天堂地獄 , 沒有天神的秩位等級 , 也沒有創世的
神話。
孔子學說沒有神仙之說 , 而道教則有之。
道教代表神奇幻異的天真世界 , 這個世界在孔教思想中則付闕如。
道教哲學為中國思想之浪漫派 , 孔教則為中國思想之經典派。
* * *
道教的自始至終是羅曼斯 ( Romance ) 的 :
一 ). 他主張重返自然 , 因而逃遁這個世界 ; 並反抗狡奪自然之性而
負重累的孔教文化。
二 ). 他主張田野風的生活 , 文學 , 藝術並崇拜原始的淳樸。
三 ). 他代表奇幻意義的世界 , 加綴之以稚氣的質樸的「天地開闢」
之神話。
每一個中國人的心頭 , 常隱藏有內心的浮浪特性 , 和愛好浮浪生活
的癖性。
生活於孔子禮教之下倘無此感情上的教濟 , 將是不能忍受的痛苦。
所以道教是中國人民的遊戲姿態 , 而孔教為工作姿態。
每一個中國人當他成功發達而得意時 , 都是孔教徒 , 失敗時都是道
教徒。
道家的自然主義是如服鎮痛劑 , 所以撫慰創傷了的中國人之靈魂者。
老子本身與「長生不老」之藥毫無干係 , 也不涉於後世道教的種種
符咒巫術。
他的學識是政治的放任主義與論理的自然主義的哲學。
他的理想政府是清靜無為的政府。
老子把人類文明看作退化的起源 , 而孔子式的聖賢被視為最壞的腐
化份子。
* * *
繼承老子思想 , 不愧後起之秀者 , 當推莊子。
莊子運其蓮花妙舌 , 對孔教之假道學與不中用備極譏誚。
道家哲學常與遁世絕俗 , 幽隱山林 , 陶性養生之思想不可分離。
由此吾們攝取了中國文化上最迷人的特性 , 即田園風的生活、藝術
與文學。
以下兩首小詩 , 明顯地充滿著道家的情調 :
其一 松下問童子 ,
言師採藥去 ;
只在此山中 ,
雲深不知處。
其二 日出而作 ,
日入而息。
掘井而飲 , 耕田而食 ;
帝力與我何有哉 !
( 節錄自「吾國與吾民」之 < 道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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