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渡假村風光
愛琴海小島風光
虎丘冷香閣 (八)
( 原著 易君左教授 )
虎丘之遊 , 我和曾眉的友誼達到最高潮 。那是一個初春 , 我們同上虎丘
山上的冷香閣看盛放的梅花 , 紅梅綠梅白梅數百株 , 染成一片香海 。曾眉靜
靜對着梅花 , 兩眼紅紅的 , 却回眫一笑 , 衝破了我們之間的岑寂 , 似乎千萬朶
寒梅都為著我們真摯的友愛而鼓掌讚美 。
下山 , 又同坐在千人石的磐陀上 , 幽幽仰望雲間蒼鷹的廻旋 。當晚 , 我
們同住在蘇州城內一間雅潔的旅舍 。說來誰也不相信 , 連我自己也不相信 ;
我們同睡在一張床上 , 有時談談笑笑 , 說東說西 , 有時呆呆相對 , 默默無語 ,
衝破了性別的樊籬 , 無拘無束 , 自由自在 , 沒有任何的接觸 , 只有靈魂的輕
憐密擁 , …
看看天明了 , 才同坐一輛馬車到火車站 , 乘火車回上海 。
我和曾眉的深摯友情 , 到今天回想起來確實可以問心無愧 , 總是保持著
親切而正常的情誼 。在這一段時期 , 我在吳淞中國公學和朱光潛一起分教幾
班國文 。我每週鐘點不多 , 從上海坐火車到吳淞 , 教完課就回馬霍路 。那時
常和我那個女友 蘇曾眉女士來往。她是上海大同大學的高材生 , 週假日或特
約 , 她來過吳淞幾次。有幾個詩意般的深刻印像 : ……這一位女友 , 也就像霧
裡的桃花 , 海邊的浪沫 , 玉隕香消 , 煙飛雲散 , 物化己多年多年了 。……
她知道我有妻室 , 而且伉儷情深 , ……她寫給我許多封信 , 全用上海榮寶
齋的詩箋 , 用墨筆寫的 , 遒勁而秀麗的字體 , 一見即知為習蘇帖已成家 , 而字
裡行間往往帶些悽清跌宕的閒愁 , 我曾把這些封可愛的墨寶精裝成冊題為
「冷香遺墨」 , 和好友乃至我的妻當作藝術品來欣賞 。我的妻瞭解而且同情
我這個女朋友 , 何況人已死了 , 不過看到其中有一封長信 , 從頭到尾全是寫著
一連串的「君左」二字 , 共有一千多個 , 那無寧看做是一種奇蹟 , 幾次想毁
它而終不忍 。
曾眉去世後 , 我曾遊虎丘多次 , 每一次登冷香閣 , 總會默悼追念而黯然泣
下 , 寫下了一些詩歌 , 既傷亡友 , 復哀自己 。
壬申秋重登虎丘冷香閣 :
十年前上冷香閣 五月丹榴如火灼 庭前未放萬梅花 萬梅花淚如珠落
梅花梅花本前身 獨抱千秋一片心 仙子情懷常縹渺 美人性格太消沉
生成孤傲梅花格 生成冷艶梅花色 生成悽惻梅花心 心比梅花更悽惻
獨對書生青眼垂 平生知遇幾蛾眉 吳淞江上春潮早 西子湖邊夜月遲
乘閒約向虎丘去 一路青山雲與樹 客舍孤燈澈夜明 貞孃墓畔遺芳躅
冷香閣上最清幽 為愛梅花盡日留 憤世欲沉三閭水 愴懷約買五湖舟
紅橋畫舫盪柔櫓 從此分離各吳楚 幾度涼風天未悲 誰知驚耗聞倉卒
傷心千古知梅魂 樓頭馬上空黄昏 怕憶當年端午夜 酒樓新月掛吳門
而今又見灣灣月 月有圓時人永訣 而今又上虎丘遊 山尚依然人在否
哭君不聞君正哭 九泉新築梅花路 望君不來君莫猜 九天高築梅花台
鳴 呼
人間難得君奇才 死一知己如罹災 哭君詩句何悽哀 虎丘有地待魂埋
而今冷冷悽悽月 誰化幽香入夢來
( 謹節錄自「火燒趙家樓」第 95一99 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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